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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又到了。每年到了这时候，我都不自觉地抬头仰望天空那一轮明月，油然生出一些思乡愁绪来！
鲁西南老家一般都说过“八月十五”或“八月节”，过“中秋节”还是我参加工作以后才经常听到的说法。而且即便是城里人也对“中秋节”还是“仲秋节”有不同说法，不少商家打出的广告用的就是“仲秋大礼”等这样的字眼。记得当时齐鲁晚报还专门就此争议发过一篇文章做澄清，大意是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秋季被分为孟秋、仲秋和季秋，分别对应农历七、八、九三个月。因此农历八月在古代被称为“仲秋”。自此我才知道八月十五是“中秋节”而非“仲秋节”。
小时候在农村老家生活条件比较差，平时很难吃到肉，除了过年，八月十五也是一个能吃上肉的节日，那时候我是过了年就开始盼着过八月十五，也盼着家里新买的那窝鸡仔能多出几个小公鸡。小时候在农村老家过八月十五的几次经历，给我留下了一生都回味不尽的幸福记忆！
记得过八月十五那天，奶奶会一大早起来堵住鸡窝抓出那两只小公鸡，拿刀往鸡脖子上一抹，然后一手抓着鸡翅膀、一手捏着它的嘴，把血往碗里放干净了就扔在地上，我再看着它们扑腾一会儿，等没气了就把它们捡到一个瓷盆里。吃了早饭奶奶再烧一锅热水淋到鸡身上，接下来拔鸡毛的任务就由我来完成了。
这时的公鸡大约已生长了二百四十来天，正是肉嫩味鲜的阶段，按理说做成烧鸡会更好吃。但做烧鸡程序太复杂了，要经历宰杀水浸、挂晒晾干、抹酱腌制、油炸上色、文火炖煮等一整套加工过程。记忆中奶奶只在我父亲调回老家工作那一年做过一次四只烧鸡，其它几次都是剁成鸡块用铁锅清炖。等到满屋鸡肉飘香、炖的差不多熟了的时候，再切几个自留地里种的紫茄子放到锅里和鸡肉一起炖熟，一人一大碗管够吃饱。那个香味儿啊，让我至今想起来还会流口水呢！
八月十五那天晚上，记忆最深的是一家人围坐在院子里，在月光下剥刚收获玉米。那个时候农村人家日子过的都有些艰难，而且正好又是一年中最忙的秋收秋种季节，一般人不懂也没有赏月的雅兴。但我们小孩子兴致都会特别高，自觉帮大人打下手干点活儿，更盼着吃月饼那一刻快点到来。到时奶奶就会变戏法一样拿出那个一斤重的大月饼，亲自用手掰开，一人一等份分给全家人，轻轻咬上一小口，嘴里那冰糖青红丝馅料和脆皮儿的甜香味儿立刻就能让人幸福感爆棚！这个时候奶奶就会边吃月饼边给我们讲玉兔为仙人捣药的故事。在她的引导下，我们好像真的能看到月亮上那玉兔一点头一点头不停地捣臼的样子。
过完八月十五没两天，紧接着就是八月十八跟着奶奶去给老姥爷做寿过生日。老姥爷就是我奶奶的父亲，曾是我们那一带小有名气的经商能人，也是一位抗日烈属。听奶奶讲她小时候就天天早起帮着她父亲“炸果子”卖。善于经营的老姥爷家道逐渐殷实并且广结善缘，在民国政府和共产党两边都有很好的人脉。据说老姥爷曾从“政府”手里保出来过共产党的抗日干部，他自己也曾被“胡子”绑架，是共产党的抗日组织出面把他保了出来，他也因此与“胡子”交上朋友，甚至曾从“胡子”手里保出来过被绑架的“政府”官员。建国初期他慷慨捐出一千斤小米支援抗美援朝而被新政府授予山东省劳模。到我有记事能力的七十年代初的时候，他和老姥姥两个人的生活水平还明显好于一般人家。因此老姥爷每年的生日家宴都会办得很隆重，膝下四代人都要去给他祝寿吃团圆饭，那些被他保过命或曾保过他命的拜把兄弟们也都会过来给他祝寿并共话当年成为生死之交的点点滴滴。因为那时我年龄还小记不住他们的身份和姓名，只知道里面有在县里工作的国家干部，也有解放后回归平民的“政府官员”，还有曾在江湖上行走过的“抗日人士”。过生日这一天，老人家会亲自下厨指挥做饭，一般是先买二十几只当年的公鸡，一大早宰杀后经过多道工序做成烧鸡，吃饭时大人们的主菜就是一人半只烧鸡。我记得有一年还宰了一头家猪，做了一锅大肉，后来知道那叫红烧肉，吃得我们几个小孩子满嘴流油。所以我小时候那几年的中秋节有两个日子可以吃上肉，一个是八月十五过节，一个是八月十八给老姥爷过生日，这就和过一次年差不多了。
但是，这样的好生活不是每年都有。割资本主义尾巴那一年自留地被统一收回，菜地没有了，到了八月十五也没有本家小公鸡可以吃了。老姥爷在我十一岁那一年冬天患病去世，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吃过像他做的那么好吃的烧鸡和大肉了！
转眼到了1978年，作为第一届中考生，我有幸考入了当时赫赫有名的省重点中学山东曹县一中，开始了两年起跑即冲刺的高中生活，一切目标都聚焦在考大学这个第一要务上！那年的八月十五是我第一个没有和家里人一起过的中秋节，而且从这一年开始，我就再没有回农村老家过八月十五的经历了。因为那个时候交通和通讯都不方便，求学的县城离我们村有近四十公里路程，想过节回家吃顿饭是不可能的事。后来听我妹妹讲，八月十五那天从午饭前奶奶就搬个小板凳坐在院门口，一直坐到天黑才被妹妹领回家，看她抹眼泪念叨我的名字，妹妹才知道奶奶是因为我没有回家过八月十五而伤心落泪呢！
奶奶的这个举动让我大受触动！深深地感受到了老人家对我的爱比山高、比海深！这件事也让我一辈子看重传统节日时家人的团聚，并让我逐渐地体会和领悟到，传统节日和习俗本身就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从此以后，奶奶知道我要远走高飞了，不再盼着我八月十五那天回家吃她做的本家小公鸡炖茄子，但是她老人家给我养成的过节习俗和尊重传统的习惯却成了我持续几十年的一份坚守！
我一直喜欢吃清炖的农家鸡，就是只放葱姜和咸盐用铁锅清水炖的那种。我一直坚持在过八月十五这天要吃点传统的北方月饼和老家的烧鸡，南方不好买就托老家的亲戚给我邮寄。而且，过八月十五这天的主餐要中午吃，晚上则要一家人围在一起分食大月饼。如果因故不能和家人一起过节，那就相约在同一个时间共同吃饼赏月…
如今不在农村老家过八月十五已有四十六个年头了。每当和朋友们谈起这些话题，总会有人诧异于我的固执，我却认真地告诉大家，我坚守的不仅仅是传统和习俗，还有对自己血脉根魂的敬重及对家乡那一轮明月眷恋！
月是故乡明啊！
2024.9.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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